從鶴山到密山 ——記原鐵道兵農墾局副局長向俊選 樓芹 向俊選調任鐵道兵農墾局副局長的時候，懷著美好的憧憬，充滿必勝的信念。 從鶴山到密山，同在一片黑土地上，卻向南跨越了三個緯度。完達山上郁郁蔥蔥的森林 ，山南山北廣袤無垠的荒原，是農墾戰(zhàn)士馳騁的好疆場。 向俊選的自信力來自他幾年來在農墾戰(zhàn)線上摸、爬、滾、打的實踐經驗。 1949年末，他率領“解放三團”來到樺南籌建孟家崗農場時，地無一壟，房無一間。一 開始也沒有機械，硬是靠一雙手一把鎬創(chuàng)業(yè)。經過一年苦戰(zhàn)，開墾出萬畝耕地，全部種上糧 食。1950年末，全團住進了自己蓋的新房，吃上了自己生產、加工的糧食，還開辦了碾米廠 、油坊、醬菜、醬油坊，在供給制條件下做到自給有余，部分產品投入市場，醬菜、醬油一 時成了佳木斯市場上的名牌產品。 后來進了機械，擴大了生產經營規(guī)模。當時，他身為解放三團的團長兼政委，1500多人 中，屬于自己的不到百人(包括行政干部和警衛(wèi)人員)，而且多數是老弱多病的“后勤兵”。 其余全是“解放牌”，其中多數是被俘的國民黨軍隊的將軍和校、尉軍官。擴大生產要人， 而人手又嚴重不足，怎么辦？向俊選決定起用一批“有問題”的人。聽說有個學員自報奮勇 ，邀了四個人，自己開荒，自己種地，保證了團直部隊的蔬菜供應，效果很好。向俊選佩服 這種敢說敢干的硬漢，決定派人去深入了解。原來這個學員是國民黨軍的少校銜團后勤財務 主任。起用敵偽人員，少校是個“杠”。向俊選專程跑到菜地去了解，交談之中，認定確實 是條硬漢。他在國民黨軍隊中管財務，當財神爺，卻沒被財迷心竅，用他自己的話說“如今 還是光桿一條”。他還不服同僚和上級的刁難欺壓，硬是升任校官而不加入國民黨。向俊選 敬佩他的硬漢性格，也佩服他的才能，便決定選用他當財務室會計，他就是張季高。又有個 國民黨軍的上士，一開會就千恩萬謝共產黨。有的同志認為他搞偽裝，心術不正。經過了解 ，才知道他被俘時正在重病，是解放軍用擔架抬進俘虜營醫(yī)院的。病愈后偏入三團，他說是 共產黨救了他的命，真心實意地感謝共產黨，他就是陳昆良。向俊選便破格讓他去統(tǒng)計培訓 班學習，提為干部。 1952年，解放團的學員經過“改變身份”教育，除個別有重大問題繼續(xù)進行審查外，絕 大多數成了自己人，成了農場的正式職工。農場體制也大改變，取消原來的部隊供給制，實 行企業(yè)型管理，干部，職工都定薪定級定位。這時，向俊選被調任九三農場場長。 九三農場是當時規(guī)模較大的農場，由鶴山、八一五兩場合并而成。這里，地處松嫩平原 的前哨，有縱橫交錯的漫崗平地，又與德都一帶的火山多發(fā)處為鄰，黑土層厚，土質肥沃。 歷史上為統(tǒng)治階級和帝國主義分子爭奪的中心，日本開拓團遍布這一地區(qū)，東北國營農場管 理局選點時，就因為這里有大片大片的撂荒地和彎彎曲曲的巡山道，有些地方還有水井和斷 墻殘壁，利用這些條件，可以節(jié)省大筆基建費用?？墒?，由于建場時受科學技術水平的限制 ，缺乏詳細測查和全面規(guī)劃，幾乎在同一時期同一地點，分別籌建了榮軍(由榮軍工作委員會 籌建)和鶴山、八一五3個農場。三個農場都搶種好地，爭吃“白菜心”，常常一條漫崗平地 ，只顧往前開，直到中途兩車相碰，才算各自為界，有的崗地又深入另一場的腹地，三場地 界形成犬牙交錯。不僅土地糾紛頻頻發(fā)生，而且機車往返造成極大浪費。所以上級決定并場 ，年末將榮軍農場并入，更名為九三榮軍農場。 向俊選到任時，帶去300多人，其中有謝民澤，張季高等一批專業(yè)人才。他到任后著重抓 了兩件事：一是改制，二是科學技術。當時的農場體制，剛剛從供給制向企業(yè)化經營轉變。 職工都實行了工薪，評定了級別，但管理上仍有許多大幫轟的供給制殘余。拖拉機全場統(tǒng)一 調配，稱大隊，又分若干分隊，農耕季節(jié)，分別到各作業(yè)區(qū)(相當于生產隊)耕作，農閑時撤 離。這樣，不但機車往返跑空檔，浪費大，糧食收割貯藏也極不方便。**大的弊端是統(tǒng)吃統(tǒng) 銷，沒有具體的成本核算。為改變這種狀態(tài)，向俊選在深入調查中，廣泛聽取工人和技術人 員的意見，把作業(yè)區(qū)作為固定的生產點進行建設，參照通北等場的做法，實行定土地、定人 員、定機械的三定，這就是后來全面推行的生產隊組織的雛型。拖拉機分配固定到作業(yè)區(qū)后 ，把一年的生產計劃分別落實到車組，再由車組擬定完成計劃的詳細措施。從這里起步，為 單車核算奠定了基礎。這些措施在《機農通報》上介紹后，在全省國營農場中引起強烈反響 。 向俊選在確立生產隊的組織形式后，又著力加強計劃管理和成本核算，由張季高等設計 制定了一套較完整的統(tǒng)計報表和財會帳冊，后來也在《機農通報》上推廣了，對加強財務管 理和成本核算起了積極作用。而后，他又把農場的年計劃作為宏觀控制的總目標，再由基層 單位擬定季度計劃，由各班組擬定十日作業(yè)計劃，把宏觀計劃一步步落到實處。特別是十日 作業(yè)計劃的經驗，被東北國營農場管理局視為群眾自我監(jiān)督，自我完善的好辦法，決定全面 推廣實行。 1953年，中央農業(yè)部國營農場管理局正式頒布了《建場程序暫行辦法(草案)》和《國營 農場經營規(guī)定(草案)》，全面總結了初創(chuàng)時期的經驗教訓。生產隊建設和基層計劃管理形式 都被肯定下來，列入了條文，向俊選感到由衷地欣慰。創(chuàng)建國營農場雖然只有五六年時間， 走過的彎路實在太多，現(xiàn)在有章可循了。盲目開墾的時代應該結束了。 在農業(yè)科學技術方面，向俊選主要信任和起用以謝民澤為代表的專業(yè)人才。謝民澤畢業(yè) 于河南農學院。在學非所用的舊社會，他謀生無路，參加了國民黨軍隊，1948年解放后，即 被起用，參加東北軍區(qū)政治部荒地勘查隊工作，任技術組組長，勘查隊為后來籌建解放團農 場起到先鋒隊的作用。1952年隨向俊選調入九三農場。向俊選就讓他籌建農業(yè)科研小組，劃 定土地和人員作為試驗基地。1954年九三農場嚴重秋澇，秋翻地很少；1955年又連續(xù)春澇。 為搶播種農時，謝民澤提出了耙茬播種的建議。向俊選聽取了詳細意見后，拍板定音。后來 ，上級領導批評耙茬播種為“違章作業(yè)”，要追究責任，向俊選全部承擔責任，還鼓勵謝民 澤繼續(xù)試驗和搶播。結果，到秋后收獲時，耙茬地的產量還超出了耕翻地。謝民澤由此得了 個“謝耙茬”的綽號，向俊選對科技工作的大力支持，也為廣大科技工作者所稱頌。 1954年，王震到九三農場視察，在聽取向俊選場長匯報時，認為是很好的農場管理人才 ，并一再贊許他善于總結實踐經驗的刻苦鉆研精神。也許就因為這次一見情深，1956年王震 出任農墾部部長后，首先就調向俊選為剛剛成立的鐵道兵農墾局副局長。 向俊選到密山報到時，鐵道兵農墾局的架子還沒搭起來。王震部長指派農墾部秘書長王 桂林趕到密山，負責具體的籌備工作，并根據王震部長的意見，讓向俊選負責生產指揮。當 時鐵道兵農場只有八五○農場形成了生產能力，其他農場還只在規(guī)劃定點的“紙上談兵”階 段。所以，向俊選先到八五○農場，跟余友清場長共同研究生產規(guī)劃。余友清很重實際，富 有實干精神，所以，兩人一拍即合，配合得很好。 6月，鐵道兵農墾局局長、書記和其他領導基本就位，辦公機關也在北大營組成。王震親 臨密山，主持了農墾局成立的第一次會議。并在會上莊重宣布，數萬名鐵道兵轉業(yè)官兵將陸 續(xù)到來，農墾局要做好能收容安置萬名轉業(yè)官兵的準備。并說：完達山南北有上千萬畝荒地 可以開墾，過去日本人測查過，解放后，東北人民政府也作過測量，轉業(yè)官兵大有用武之地 。接著，他宣布了新建農場的部署方案。向俊選對王震部長的宏觀大略十分欽佩，認為確實 有大將風度，開發(fā)北大荒需要有這樣的謀略和遠見。 緊接著，鐵道兵轉業(yè)官兵就從各地到來，原則上按師的編制分別籌建了八五二、八五四 、八五九、八五八等農場。轉業(yè)官兵們立刻投入修路(鐵路、公路)、蓋房的緊張勞動中。 冬去春來，大規(guī)模的開荒、耕種就要開始了。嶄新的機車也陸續(xù)運進農場，可各農場的 規(guī)劃卻還八字沒有一撇，農場領導忙得不可開交。 大地一開凍，冬季四通八達的道路沒有了，有些生產點遠離場部，生活接濟都成了問題 。原來設想的可以開墾的大片荒原，卻被一灘灘積水、沼澤分割了，只好搶翻崗地。負責生 產指揮的向俊選副局長，被這種七上八下的局面搞懵了。說實在的，他是害怕這種局面，這 完全是過去盲目開荒的重復。不久，雨季來臨，開墾出來的耕地又變成亮晶晶的“水龍”了 。機車連續(xù)出現(xiàn)誤車事故。在一次工作會議上，向俊選痛心疾首地談論盲目開荒的教訓。并 說：“建場程序是今后開荒建場的法規(guī)，應該遵循。開荒前一定要搞好規(guī)劃，要做好修路、 治水、基建這些基礎工作?！泵鎸χ〉慕逃?，大家也無言以對?？墒?，他的發(fā)言與當時 在“多、快、好、省”的總路線指導下涌動著的“大躍進”形勢卻格格不入。向俊選的災難 從此開始了。 1957年春，在大開荒和搶播即將開始的時候，向俊選提出更為堅定的主張，認為在未做 好認真勘查，制定規(guī)劃之前，寧可少種點地，也不能盲目開荒。有的人卻繼續(xù)號召“搶開荒 、搶翻地、搶播種”，并提出了三年開荒千萬畝的主張。向俊選漸漸感到壓抑。他面向基層 ，到八五二、八五四這些新建場去深入調查了解。他看到了基層領導的滿腔熱情，看到了軍 墾戰(zhàn)士的艱苦生活和堅韌不拔的精神，多好的干部呀，多好的戰(zhàn)士呀，我們的事業(yè)大有希望 。 緊接著“反右派”斗爭在全國展開了。有人批評他按建場程序辦事是保守，要等到一切 工作做好之后再開荒種地，哪來的資金，哪來吃的，還談什么多做貢獻……不久，又有消息 傳來，農墾部副部長劉培植是“右派分子”。他感到吃驚，這怎么可能呢？在他的印象中， 劉培植是腳踏實地的實干家。在榮軍工作委員會期間，他組織榮軍生產自立，組建榮軍農場 ，對解放團農場的組建，他也是有貢獻的。他的感情無法抑制，于是，又有人批評他：同情 右派可是立場問題。 1958年2月，在北京召開的全國國營農場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會議上提出：開荒建場要 采取“邊開荒、邊生產、邊建設、邊積累、邊擴大”的方針(簡稱五邊方針)，人民日報發(fā)表 了“掃清國營農場中的保守思想”的社論。從此，“總路線、人民公社、大躍進”三面紅旗 的宣傳活動在農墾系統(tǒng)緊鑼密鼓地喧鬧起來了。向俊選的思想更加壓抑，他決定請假回鄉(xiāng)探 親。 他帶著妻子和孩子一起回到闊別20多年的故鄉(xiāng)武漢，往事一幕幕出現(xiàn)在眼前。1937年， 向俊選在一家紗廠當學徒工，接受了一位共產黨地下工作者的引導，離開紗廠，投奔革命， 進入陜北公學和抗大學習，而后又進入新四軍豫鄂挺進支隊，與日寇和國民黨反動派斗爭， 歷任參謀、連長、作戰(zhàn)科長、處長。東北光復后，又受命挺進東北，歷任遼南軍區(qū)參謀處長 ，解放三團團長兼政委。他捫心自問，每一步每一事都對黨忠心耿耿，對同志坦誠相見。而 今，為什么有人硬要把他推向相反的方向呢……。 10月，向俊選回到密山時，中共鐵道兵第一屆代表大會即將舉行。領導找他談話，嚴肅 地批評了他的“保守”觀點，并責成他在黨代會上公開檢討錯誤。向俊選對領導的批評作了 認真思考。但是，他的認識基于自己工作的實踐。他無法否定自己實踐的成功，也無法改變 自己形成的認識。那么檢討什么呢？他聯(lián)系新形勢，聯(lián)系到近一年來遇到的難于抗爭的現(xiàn)實 ，他才意識到這是難以擺脫的災禍。他開始沉默，案頭上的白紙還是白紙。 預備會議開始了，向俊選成了眾矢之的。批評他的態(tài)度，揭露他的保守思想，說他違背 了“三面紅旗”的導向。會后，讓他繼續(xù)自我檢討，為大會檢查作準備。向俊選沉默著、沉 默著……然而，他仍然被作為叛徒、右派、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進行批判。 1984年，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指導下，特別是六中全會《關于建國以來若干歷史 問題的決議》發(fā)表后，農場總局黨委已批復牡丹江管理局黨委為其平反昭雪。 安息吧!向俊選同志。 拼音:xiangjunxuan 姓名:向俊選 序號:0016